一、老艄公的竹烟斗
"三斤铁锚沉水底,九丈桅杆过城门",75岁的陈德发蹲在青石台阶上,用竹烟斗敲打着斑驳的拴船桩。这个1948年就在弋江渡口当学徒的老人,至今记得1954年长江特大洪水时,渡船桅杆擦着城门楼飞檐而过的惊险场面。
在芜湖地方志办公室的档案中,清嘉庆《芜湖县志》记载:"弋矶山渡,帆樯云集,日泊舟三百余艘"。这个始于明朝永乐年间的水陆要冲,鼎盛时期养活了两万名码头工人,占当时芜湖城区人口的三分之一[1]。
二、黄金时代的就业版图(1895-1937)
1895年《点石斋画报》记录的芜湖米市漕运场景
当蒸汽轮船的汽笛声撕破江雾,渡口东侧的"四大米行"开始吞吐江淮粮仓的丰收。根据芜湖海关1896-1911年贸易统计,经弋江渡口转运的大米年均达800万石,直接催生出36家碾米厂、17家船具作坊和9座大型货栈[2]。
| 职业类型 | 从业人数(1912年) | 日工资(银元) |
|—————-|——————-|—————|
| 挑夫 | 4200 | 0.15-0.25 |
| 船工 | 3800 | 0.20-0.30 |
| 货栈管理员 | 1200 | 0.50-0.80 |
| 茶摊经营者 | 300 | 0.80-1.20 |
(数据来源:1913年《芜湖商埠调查报告》)
三、钢铁巨兽的冲击(1957-1985)
1957年武汉长江大桥通车当日,渡口茶馆里的铜壶突然炸裂——这个被老辈人视为凶兆的意外,在三十年后得到印证。1983年芜湖长江大桥选址方案公布时,距离弋江渡口仅3公里的新港区开始兴建集装箱码头[3]。
"最惨淡时,整条江岸就剩三条摆渡船。"曾在渡口开面馆的李秀珍回忆,她的丈夫在1988年转行开三轮车,却在与拖拉机的竞争中摔断了腿。芜湖市劳动局档案显示,1985-1995年间,渡口相关失业人员再就业率不足40%,部分家庭三代人集体转行[4]。
四、新航道的曙光
当最后一批木船在1999年停运时,渡口西侧的老仓库里,26岁的王建军正在调试他的第一台数控机床。这个码头工人的儿子,如今掌管着三家汽车零部件工厂,车间里60%的技工都是当年挑夫的后代。
芜湖港务集团2020年数据显示,现代港口物流创造的新职业已达47种,从塔吊远程操控员到智能理货师,数字化岗位占比超过65%[5]。
五、渡口经济学启示录
南京大学城市发展研究院的跟踪研究显示,传统渡口的就业弹性系数高达2.3,即每1元渡口经济产值可带动2.3元相关产业就业[6]。但当运输效率提升15%时,劳动密集型岗位就会呈现断崖式下跌,这个残酷的数字背后,是无数个李秀珍家庭的命运转折。
结语
夕阳把拴船桩的影子拉得老长,陈德发用烟斗在青石板上画出三条线:"这是帆船时代,这是蒸汽时代,这是…"老人顿了顿,在第三条线旁画了个圆圈:"该你们年轻人接着画了。"
参考资料
- 芜湖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. (2015). 《芜湖市志·交通卷》. 芜湖地方志网
-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. (2001). 《近代芜湖海关史料汇编》. 海关总署官网
- 交通运输部规划研究院. (2020). 《长江干线港口布局演变研究》. 交通部官网
- 芜湖市就业管理局. (1998). 《产业结构调整中的再就业问题》. 人社部资料库
- 安徽港航集团. (2021). 《智慧港口职业能力白皮书》. 芜湖港务集团官网
- 李卫东等. (2019). 《交通枢纽就业乘数效应研究》. 南京大学学术期刊网
芜湖弋江渡口:千年商脉沉浮录